洛城北街有匹老马,气息衰弱、烂泥不擦,境界凡俗却只往西边跑。
灯盏连绵,火光灵动,长街上少年执灯绿袍,街道两旁商贩吆喝,在其身前有一灰袍壮汉豪迈大步、身材魁梧,只是不知为何,手里端着碗汤药。
热气浮动,绿袍接过瓷碗浅尝一口:那是一碗板蓝根,味甜,治丹毒。
冬风无力,少年轻束发髻,一袭绿袍片叶遮眼,晚风过鸾桥、西北望苍穹,红衣一袭、霜花轻落,少女回首,温颜巧笑。
今日是个好时节,可惜不是自己的机缘;陈选凝眸良久,驻留原地吃着手里的烤大饼、将腰间的锁扣抽出递于身后的绿袍少年,脸颊侧过一半玩味笑道,“看见没,登良楼道子。找你得,想来我这糙汉子大约是不太方便听了,自己保重……。对了,某听说登良楼的茶叶不错,记得给我带一罐。”
壮汉拍了拍身侧少年的肩膀,“想想,没问题吧?”
“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怎么拒绝。”少年气弱,将壮汉的手掌从自己的肩上挪开,无力地轻笑了一声:“想好了,反正也就这样;既然做了笼中鸟,又为什么要让笼子外面得对我生厌呢。”
绿袍垂首,看了眼身侧壮汉:“或许我无法全明白你说的意思,甚至有可能误解,但我能做的不过是使劲浑身解数挣扎,不论结果,这大约是我唯一能够掌控了的吧。”绿袍神情失落,望向远处的鸾桥随后又止不住地失笑,仰头饮尽陶碗、将灯盏从右手换到左手边,随后不自觉地看向身侧的灰袍少年:“行之,你说我们还有机会吗……”
少年神色晦暗,陈选恍然一愣,望着那少年的眼睛好似看到了那温润的君子,但瞬息后这景象又涣散不见,微微愣神、但那对面的绿袍却是不曾多言、侧颜含笑道,“看你刚才的模样,是见到什么了吗?难道几日前你说的那位绝色,与她有关吗?”
“嗯……。有关,自然是有关。”灰袍少年回过神,点头应了一声,姑且算作暗号,进而将心中的想法抹去,浑身的腱子肉将袍子撑满、不太雅观,也不知是故意为之还是无意炫耀,只是窥伺少年身后的凉夜暗自呢喃道:“子寒,……,时候不早了,我便再啰嗦句:南域佛教有一苦行僧,流浪江湖、全身关节皆可自由拆卸、复原,端是大毅力。日后小心,记得,万分小心。”壮汉上前,伸手在少年的肩上复拍几下,一下一个手掌印,满是灰:
满是尘灰。
多愁善感了;绿袍少年思绪不明,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事情看着有些忧郁,轻轻地点了点头将手中的瓷碗递了回去,随后用手掌接落霜雪拂去肩上尘灰、施礼言语道:“那么,……中郢江湖见。”
少年一笑,提着灯笼远行数息,灰袍于其后默然,闭眸喘息,伸出手掂量着手中的药碗,感受着其上预留下来的少年体温心绪复杂,良久叹息声,自语道:“也行,……也行。”
陈选气尽,回想起那白玉少年眼角默然湿润,向着身后彳亍缓步:
这容貌,好像;这碗,好重。
灰袍隐入夜色,壮汉痴语点头、于万家灯火中前行,短袍上下翻飞,那模样却显得十分无力。
他走了。随着陈选的离去绿袍身子越加得疲软、好似没了什么依靠的物体,此后半空的霜雪落得越加频繁;黄昏后,此间轩禅持灯盏、身形慵懒,视线端正前方、一步步地向着那桥中红衣迈去,不知为何,他隐隐察觉,来者不善。
长靴在雪地上留下了浅浅的痕迹,在晚风的清扫下这些浮萍失去了残留的根基,那模样好似所谓绿袍适才并未来过般,就像那少年不存在一样:轩禅披风挂雪,冬风轻落无痕,少年恍若虚无,再者虚拟的世界中轩禅面容不变、微笑执礼,而随着他的前行道路两旁少年瞩目:那袭红衣的风华它们自然知晓,故此让开了一条大道、在此等待观摩,同时也有期待另一位天骄的想法,只是如今这结果出来了,却不过是常理之外、意料之中。
也罢;念此四周少年释怀,瞥了眼那袭绿袍青衣客们失望转身、似是觉得损失了大好时光,泛舟洛河、不再做停留。书生们的动作快,此后一盏盏明灯从洛河的上游接连着烧到下游,灯火光明中红衣女子落坐于鸾桌之北,胭脂红,美若彩霞,岁月静好般安稳,凝视那远处缓行而来的青涩少年眼眸却意外得稍显锐利,审视非常:
诚然,她本有诸多不屑,又有万般不愿,如今更是有所荒唐,似是觉得那决定得荒谬,连带着对那少年的身影也不再关心:天资的程度是可以从外貌窥视出来得,英杰赠光阴一缕,枭雄得时光小半,奇才十年风华正茂,而天骄自破开诅咒后年岁便不再成为枷锁、此生少年直至羽化无踪。
绿袍自落天南村以来调养十年用作压制,现今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着实有辱天骄的名头,而知道他事迹的权贵们则是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引以自得嘲笑那些不会动脑筋的生灵,因此也唯有它们这些天骄才会选择正视这少年,知道那看似破旧的罐子里藏得到底是什么机缘,如今轩禅周身天骄齐聚的情况也有这部分原因
当然,她的漠视源于看明白了,且真得有资本不屑,但她来却不是为了这点,也不是为了机缘,不若占着职务便宜她也不会让这罐子流露出来丝毫——既然没有对这罐子的兴趣,那么轩禅在她的眼中除了影响以外,已然与那些权贵无异,所以对它们来说眼前少年更多的用处是布局;
布局……可惜。红衣淡漠不语:来晚了,那诱饵的核心太过明显,而这里面的东西易鲸取过,陈选取过,流云阁还在坐观,在这般大势之下已然没有多少造化与筹码,因由中枢的成型她还能布什么局?红衣少女敛眸,养神以体察气息,一动不动,似是少了兴致:
她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在罐子上浪费,若是有却也不过是为那西边来了的少年提前准备,——毕竟那少年木讷,却对这罐子有着不小的兴趣,为此他甚至与那顺天府的大能者斗争了番,在那决心之下她是不会插手此间事情得:不管是交易还是态度对她来说都无关紧要,唯一的变数,便是眼前少年要争的执念。
大概,还是要看你;
绝色荒芜、一地落雨:令君香……
好陌生的词汇。红衣遮掩,对面鸾桌方正、脚步声响起,在这熟悉而久违的环境之中绿袍少年放下灯盏,想想也不曾施礼,对此那红衣绝色也不曾有过多的动作。
绿袍枯立,良久苏颜睁开双眸,一抹艳色浮现,烛火不知于何处被素手取出,于桌面上点燃;
火光熹微,少年身形不动,就这么对峙着。
红衣浅笑,也不知轩禅在为何发脾气,不在乎地端正了身子,信手斟茶、眉眼如画,美到沁入心脾:尽管一直以来她对绿袍的态度稍显恶毒,但此刻那青涩少年的心中却生不起恨意,反倒将适才的动作衬得幼稚,迟疑良久,无奈咽下;
少年耿直,水气蒸腾,待那热气散去一缕后少女浅尝,清甜滋味化开,发丝安稳垂落,夜色缠绕着手指涣散开银丝,彼此无话可说,红衣失笑,好奇道:“你,挺有意思得。不知你的傲骨能有多少:豺狼虎豹群居,我不过轻视你一番,就你我的身份来说这并不过分吧?你觉得这样的行为能替你保住什么?尊严,颜面,还是体面?”
话音刚落,苏颜看了眼轩禅,那少年依旧是保持微笑,只是看起来有些僵硬,神色稍显苍白;也不顾那欲言又止的绿袍,女子斟茶,目视远方:“我本无意多言,但既然有所交易,那便与你老生话语:对于半步天骄而言风华态度各异,你也应当知道你这罐子的特殊性,——陈选走了是为了让我没有顾忌,而非你。你我有缘,却不是善缘,你应该知道你活下来到底是谁在承当着代价;我没在教你,只是单纯地在侮辱你,现在,生气吧;傲给我看看,我很喜欢看自作聪明之辈的执念,很傻,很天真。”
苏颜淡笑,笑得是那么好看,让轩禅恍然间觉得她在鼓励、帮助自己;垂首,绿袍少年心绪一团糟,默然地行了见面礼,持灯盏上前,轻慢数步,于红衣对面落座,那姿态叫对面少女微微地笑了:她竟有些看不懂这少年背后的意思,所幸也没有思索的念头,不必为那引导出来的结果费心,不再固执,就那么自顾自地斟着茶,随后竟鬼斧神差地替对面那少年倒了杯。停顿,失笑,良久红衣无语道:“罢了,说回交易吧。天骄的名单我是有,也按照步骤给你了,这是交易的本分,只不过你自己能不能看到,能不能得到,能不能利用好,——这些全不在我,而是看你自己的造化,因为我只负责交易;那么,现在你打算如何将我这茶叶送给那袭灰袍?”
红衣舞动,凉夜静止,轩禅思索片刻,那模样好似没有丝毫的异样表现,温润祥和,玩笑道:“我不知行之的性子,只是他欲东去,老马不行;他欲攀行,幼马不行;他说一路无伴太过孤寂,那么……我觉得母马不错。”
少年微笑,守礼而俏皮,感知着适才的气息苏颜竟有种恍然如梦的错觉,良久,心境平稳,欣然道:“说得不错;也是,选一匹上好的大红母马陪他,也算是不枉这七年之久的茶叶了。”苏颜神情怪异,对面那少年的颜色于她眼中渐渐变得模糊不清,短息,随后红衣收敛动作洗换着鸾桌上的茶水,气质稍冷,衣袍凝霜,声音低沉道:“如今冬夜,怪冷得;你在西部走了一圈,可见得了什么?”
少女镀月色凉凉,印拓着身前影像,对面绿袍的应对动作自然、缓和,气质悠然、温润如玉,抿茶回味随后言语轻佻地执礼谈道:“你说,我能见到什么?不过是一角衣袂罢了,至若这走上一圈的时间,是为了怀念。”少年轻抿一口杯沿,轻声细语,“你说,尘世间这所谓的利好交易,就非得要应允吗;难道就不怕因此而错过,错过些什么瞬息之物吗。”
对视苏颜,少年欢愉,天真且幼稚;望着那小脸红衣轻抿一口茶水,不知在思量着什么,四周风向拥簇,一头青丝散乱。他短暂地回来了;念此女子眼眸稍稍凌厉,随后又慢慢钝下,长灯火焰熄灭、红衣观摩着远处那煞费苦心熬制而成的那缕轻烟、不知作何感想:你就那么在意吗?还是说,你不舍得妥协。
不过,为什么是在我面前回来;
易鲸做的事情你不回应,马秋北的侮辱你毫无在乎,陈选的试探你一个字都不回,但我来,你却暴露得这么干净;令君,你是觉得我们忘了,还是想辩解,你真得不是令君香。
茶水见底,苏颜看着身前少年,凝重地回了一句,“重要吗。”
三个字,重若千钧;
随着那绝色少女的吐字对面绿袍短暂失魂,显露出一双清澈而懵懂的眼睛:他没有听清,不过不管他听没听清都无关紧要,因为他失去了话语权:去它处聒噪吧,这不适合你,适合你这肮脏的烂泥;
风华起身,一身红衣凌冽飞舞,一滴血,换来一声闷哼。
鸾桥风雪断了珠线,轩禅身子微微麻木:冬风很冷,此刻失去庇护气息的少年第一次察觉到了那严寒的滋味。少女敛息,绿袍品尝到了昔年在南天境被霜雪拥抱的滋味,唇齿微微发白,耳畔回荡着少女的那句
重要吗……
他不清楚,也不知道重不重要,孤零零在那,似是遗弃一般。
——大约,它是不会明白得,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这一步得,回不去,如此那边前进不了。
“你被布局了;这句话,我送给你。”红衣回身轻言,情绪平复,那模样也不知是施舍还是弥补过错,以彻底斩断那联系,对此轩禅只是显露出一双充满无知的眼睛,望着那身残躯苏颜态度稍显缓和,语气放松下来:“别看我,我帮不了你,也不会帮你;它们不会走得,不过下次来,便就是天骄了。”少女语调淡漠,意味不明,颇有些恶毒的意味。绿袍少年沉默,一观冷风吹,吹散心中炽热的心火。
长发漫游,红衣女子收手,移身离开身后那方鸾桌范围:如今天下局势板荡,四海天骄仍还在八方游历、丝毫没有出鞘的迹象,但天骄背靠大势力,若是势力强求之下,会出现什么样的局面?
是像四季宗天骄抱团反抗,还是延伸为势力战?
如洛炎般一生为超脱凡俗,最后却因凡俗而驻足不前的天骄不在少数,此时它们因天骄的身份还能自保,等日后天骄的底子被掏空了,还怎么反抗呢?
披着大红衣袍,少女的唇齿却显得格外得苍白:
天骄生于众生,超脱众生,到头来却是要为众生而死,流尽一切可流的鲜血,说来荒唐,却又是那么得理所应当;这若埋怨,便只能责怪自己生得太过耀眼,生得,难以遮掩。
洒落杯中茶水,红衣女子翩然转身,毫无迟疑。
七绝代不愧为七绝代,终究是不凡,只是现在,却也仅仅只能维系“不凡”罢了。
红衣出了鸾桥,隐入万家灯火的黑暗之中,身后绿袍枯坐良久,随后落寞起身,从怀中抽取出一截枯木,倒悬如提枪,却难掩沧桑;
秋风吹尽百花杀,大寒逝去霜冰残;
这残的,是一颗初心。
绿袍少年远走,长发仍由冬风梳理,没有霜雪洗涤,只有杂叶堆砌。
他清楚得感知到了一丝恶意,一丝警告:那警告来自登良楼,来自那穿红衣的少女,来自那名曰苏颜的绝代道子,至于那警告,它像极了可怜的蔑视……这蔑视的根源不是出自眼下这副残躯,而是因为他曾经做了件在对方看起来极为可笑,极为荒唐,极为亵渎某种存在的事情
就比如,……奢望
那是看泥里癞蛤蟆企图接近白鹤的怜悯、愤懑,以及发自内心得刻骨鄙视。
少年五指收拢,又缓缓松开,似是淌着血,淌着几滴苍白的血水;
是吗……
绿袍沉默,适才在那红衣转身的瞬间,他看到了其之深邃的眸光,那色彩深深地印刻在了自己的脑海,不断地出现、不断地折磨,最后将他的防线击碎,肆意地凌辱着。
他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要受到如此对待。少年气弱,沮丧垂首,饱受凄霜地看着洛河那平静的水面,此时水面上道道白光泛滥,映照得少年发慌。轩禅手指发白,紧握手中那一段枯瘦的树枝,身后月阴处老乞丐眼眸开阖间饶有兴致浮现,又慢慢陷入失落,不再窥伺那绿袍背影,似是觉得不值。
少年侧身,绿袍飘摇、远行:
他知道那老乞丐,他是洛城的一代执剑者,适才他的手底下有枚铜钱被抛弃,落下后其手法半遮掩;
那老乞丐看不起自己这残躯,而他,也没有胆气去告诉他:我看见了,你算得不对。
少年远行,兀自,长泪;
它孤零零地蹲在街角,绿袍无声饮恨,心酸、难捱、苦楚、愤懑、失落、不甘,但这万千情绪却全都融化在了那沉默之中,被那夜间的灯盏,照亮。
这是洛城,如今,是万家灯火时。
月影朦胧,灯火摇曳,不知多久,洛城灯火熹微,西部的街道上行来匹老马,马上端坐有一青涩墨客,腼腆、憨厚,似是很好欺压般。
行于洛城街道之上,少年四处打量,打量着这座千年古城邦,这北宸的“大归隐”之所:
说洛城为“大归隐”,其中之一便是因为洛城之隐难说大隐:名头都喊出去了,真正想归隐的怕喧嚣,不想归隐的强行归隐又难熬、总是蹦跳,最后被那些把归隐当玩闹的大能者用大棒折了双腿、于岸边挣扎,所以这“半归不归,却不能再出世”的限制便铸就了洛城这关隘重城的独特风格;
当然,总得来说洛城的氛围就如这风格般、十分怪异,治安好不好就要看哪一部分想闹,而哪一部分想管了,算是半个法外之地,而这其中西部所属洛城掌控力最低、看管力度最强的牢笼,所以在洛城骑老马得都不好惹,因为它们老往西部跑,而只要是往西部跑得,不管是走夫还是大能者,都是把脑袋别腰上得存在,——在这,谁都不知道你会被什么老怪物缠上,毕竟西部面前众生平等,这句话不对,但有味道:
再老的老怪物也怕比它们更老的老不死,在这囚徒鬼怪都可以喧闹,但不管境界高低,却总是要担惊受怕,因为那些想闹和想管得总体应了两句话:越老越怕死,以及,活得久便走得远。
如今,在这逍遥乱世,这妖魔鬼怪混杂的大路上走来了匹老马,这老东西步伐放肆,昂首挺胸天地不怕,那马上的少年却是颤颤巍巍,生怕给胯下之物祭献了这暗藏西部中的老怪物,不过那些老怪物的眼界就跟他座下的老马一样,只肖往少年身侧看上一眼,便胆气尽失:
若说西部是地狱,那便有三件物品可做修罗令:
其一为三尺白旗:那是滕王阁的军令,四十.七大势力中滕王阁最是护犊子,境内一片叶便可牵扯出执法之辈登门讨要,而犯了门下弟子那更是能牵扯出一堂之主来登门拜访,故而中郢有传,“滕王门下三千役,三千仆役升太平”,这起先说得是滕王阁的仆役若是做了中郢三千郡的郡守,那这三千郡便再无乱事了,而这么说的缘由便是因为三尺白旗在滕王阁内是极为普通的事物,滕王门下的鸡鸭牛羊都有柄三尺白旗,若是闲来无事弟子们还会插于枯叶之上,这也是几起轶事的源头之所;
其二便是渡江的血:渡江是一切生灵的噩梦,就算你一生平安喜乐事事不沾也可能被渡江之徒找上门来被屠个干净,流云与渡江的恩怨便来自万年前的一场血洗,而渡江的血顾名思义便是渡江子弟的鲜血:说来奇怪,尽管这些鲜血在很多生灵眼里与平常的血液相差无几,可渡江子弟却能明确分辨出这些鲜血是不是渡江门下的血液,而那小小一滴血液所包含的信息更是万千,鬼魅们总能精准得察觉并且做到那鲜血的托付,故而渡江之血是生灵眼中的忌讳,谁见了都要跑,除非你能以一己之力除掉那称霸南域的四十.七大势力之一,是以,这便是渡江和滕王阁的区别:就算滕王子弟行事霸道,那至少可以讲理、善后,有底线有原则,但渡江不管,睚眦必报,只要得罪了就一定要鱼死网破、同归于尽,死在它手上的“四十七”都快要超过剩下的“四十六”了,也不知道为何它们能有这么多天骄、奇才来投,并且为之战斗;
其三也是最为温和的一块,那便是少年腰侧的“婚令”:婚令,南域三令之一,由“九方阁”之一的长景楼赠于每年的锦楼少年,以此作为迎娶新娘的凭证,而婚令的震慑力仅仅只是其背后的三个字而已:长景楼:南域双圣,厨圣之于此间安乐,道圣之于长景楼,这是两位超越主宰的存在,南域的法则强度和安宁全靠这两位维系,其中道圣老爷子每十年便会撮合一对少年,若是有存在不开眼坏了规矩,不说道圣门徒和天下正气少年,渡江第一个杀你:
是渡江,那南域的幽灵;
至于渡江这般护着长景楼的原因就很难说了,也找不到由头,因为长景楼发生变故之际,许多时候根本就用不到流云阁和此间安乐支援,长景楼灾变初生的瞬息便会有渡江少年抛头颅洒热血,一群疯子拼个身死道消都不放过,故而亡命之徒宁愿得罪那位活跃天下的厨圣之令,也不敢去碰归隐楼阁的道圣之令,而随着这少年的前行他的身份也是清晰了:今年的锦楼少年是墨客出生,为解围南海女魔头的困境而悍然出手,以一副长卷出世而闻名天下:他便是闲庭月的霖昶,出生影门的少年,而他来到洛城的缘由有二,一为那戎装绝代嫌他不够铁血,藏了另半块婚令,非要他将北境的三大混乱之地踏遍才肯稍作打算;其二便是宗门给的任务,让他来西部送一份信:这信是白胡子老头写得,说要递于一位陋巷的乞丐:
前者还好说,但后者就不一般了,因为洛城最不缺得就是乞丐,且西部的混乱根本也没有那么简单,想要找到特定的某一存在你只有一次机会,不若对方会躲着你一辈子,所以这不是什么好差事,更何况如今这少年的胆怯:如今那豪情墨客正打马小心地观望四周,那天地间的灯火稍暗,小道更是模糊成芝麻、难以看清其内的景色,这情形更别说找信使了,活下去都难
或许,这就是劫难吧:在那困顿之中霖昶的神情稍显焦急与难堪,打量四周的黑暗耷拉下脸来、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他生性腼腆、怕生,长景楼上亦是无奈之举,谁知竟会被逼上梁山,这风云搅动之后他这闲庭月的小透明摇身一变,成了四十七.大势力的次道子,——他不过一方奇才,如今天骄齐出他却如小丑般高居其上,他总觉得德不匹位,必有灾殃;
长叹一声,少年心下烦躁了些许,打量着四周的灯火只觉寒风萧瑟,稍不留神间座下的马匹却是自主地开始迈步前行、向着巷道中熟稔地拐了进去,见此场景霖昶稍显焦急,不过他不会御马,伸出手胡乱拍打了几下马背徒呼奈何、也不敢下马,缩着脑袋提着灯笼四处照,口中不断碎念、祈祷。
小街斗转蜿蜒,在那持久的拐弯中墨客慢慢冷静了下来,愁苦的面容上流露出些许的委屈与不安,良久,眼前朦胧月所照不到的地方燃起了星火点点,望着那火光霖昶恍惚、呆滞,只见身下老马停留在了一袭绿袍的身前,神情古怪:消瘦老马对视轩禅,对此那绿袍少年则是提着灯盏无言沉默、看着马上的少年有些不好意思,偏转过头,靠着墙壁孤坐望星火;
狭小区域被窘迫填满,霖昶尴尬、轩禅尴尬,一旁老马扫着尾巴,露出抹滑稽的微笑:现在鱼也上钩了,做贼得也被看见了,如此岂不两全其美?
在那满是杂雪的青石板上它们兀自沉思着,不远处的月影中劲装少年吃着烧鸡回想,身侧立有魁梧高大的灰袍少年:万家灯火时众生皆醉,如今星火黯淡、一个个却都醒了,不过此刻它们没了鱼饵又丢了鱼,如此这般,你们想在这浑水里摸索些什么?
陈选淡笑:绝代便是绝代,只要彼岸天还在庇护,你们便永远不知道何为天骄!
少年披着灰袍远走,劲装少年停留在了原地,饮完坛中烈酒。
道上得,该上道了!
此行,陨星阁。
月影下少年各有思索,天上月黑裙少女剥着橘子,无意晃荡着双腿。
今日的夜,瞎了眼,
秋裳轻咬橘子瓣,微酸,似那云雾一般,不知想遮蔽着什么,且迟迟不肯放手。
子夜,一行少年醉卧屋檐,长褂居左,劲装立右,
灰袍已走,这杯酒,为马北风送行。